王文显的《梦里京华》

王文显的《梦里京华》

　　袁世凯的83天皇帝梦，在我国近代史上留下了一个笑柄。明明封建帝制已经推翻，五族共和已经施行，袁世凯却妄图皇袍加身，南面称君，开历史倒车，不失败才怪呢。后人以此事为题材，写诗、写小说、写戏、拍电影等，对袁世凯的倒行逆施加以嘲笑。王文显先生的《梦里京华》即是其中的一部。

　　这是一部三幕话剧，原名《北京政变》，最早用英文写出，后由王先生的学生李健吾译成中文。据译者介绍，该剧1927年5月31日由耶鲁大学戏剧系首演，导演、演员全系外国人。导演称，以往西方人刻画中国历史并不公正，使“大多数人对于中国人形成一种定型的看法：刺戟、邪恶、古怪，但是《北京政变》却努力表现了中国生动的风俗人情，可能尽一分力克服西方人士的误解”。此剧是否在国内上演过，我不得而知。

　　话剧一开始就描述几个反袁义士在他们被软禁的地方北京南海开会，策划反对袁世凯称帝的宣言;中途护国军在四川大胜袁军，袁世凯忧惧而死;最后以蔡锷设灵坛祭奠死难烈士而告终。中间的情节很有戏剧性，展现了正反两方的明争暗斗。反动一方加紧迫害进步势力，积极准备登基;正义一方则查出了内部的意志薄弱者李方仁，为保全组织就派冯执义将李毒死。

　　剧中的几个重场戏应该说是很好看的。比如，第一幕的第三景，是说袁世凯的几个太太演习登基大典的礼仪，因为争风吃醋便动手打了起来。大太太被册封为“东宫娘娘”，“西宫”福建太太不服，认为自己才是老大，大太太占了她的先，她“决不承认这臭娘儿们是正宫娘娘”，于是两人就动手了。别的姨太太有的站在这边，有的向着那边，就这样打成了一锅粥。这样的“贵人”还想当娘娘，岂不是天大的笑话?第二幕第二景，敌人审问毒死意志薄弱者李方仁的冯执义，冯不肯招供，敌人就使用毒计，把李方仁的棺材抬来，给冯执义增加精神压力。冯仍不招供，敌人就把他放在李的尸体上。冯最后终于发疯，被钉在棺材里活埋了。这场戏成功地揭示了敌人残暴的一面，因为是外国人演的，所以比较难得。这些情节有无历史根据，只有史家才能判断，我只认为在构成戏剧冲突上，它们是恰如其分的，增强了该剧的可看性。

　　对于袁世凯为什么想做皇帝，剧中也有探讨。在第一幕第二景，袁世凯和顾秉忠有一段对话。袁世凯说自己“是旧日专制暴力政治训练出来的一个官员”，因此认为“只有旧日的法度才被中国人民了解和尊敬”。他对做皇帝其实并不感兴趣，所以他说：“贵为总司令，大权集于一身，我现在和做皇帝也差不到什么地方去。”但既然他的下属和大儿子要他做，他也不妨做，将来好把皇位传之久远。他不是糊涂虫，自以为深得民心，也很有一套统治天下的办法，他在剧中的言谈显示出他是个很有头脑的人。直到最后他才知道，他其实是受了下属的蒙蔽，老百姓其实并不拥戴他做皇上，他的做法是彻头彻尾的反动。绝望中他用剑杀死了最宠爱的六姨太和孩子，并说：“我心爱的女人，我的亲生孩子!现在没人可以碰你们了，我希望我死掉!”这与史实是不符合的，只是剧作家的臆造，不必对他寄予同情。但光说袁世凯走上末路这件事儿，却是发人深省的。

　　王文显的名字今已不彰，但在上世纪20年代的清华大学研究院里，他是和梁启超、王国维、陈寅恪、赵元任齐名的特级教授，是该校外国语文系的系主任。他的学生后来很多都已成名，如李健吾、洪深、陈铨、石华父、曹禺、杨绛、张骏祥等。除了《梦里京华》外，李健吾还翻译了他的另一个剧本《委曲求全》。该剧以学校为背景，刻画了教职员间的勾心斗角。以所谓“大团圆”为结局，也很好看。两个剧本合成《王文显剧作选》，由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年出版发行。王文显后来旅居国外，殁于文化大革命以前。据李健吾说，他还有《白狼记》《猎人手册》《老吴》《媒人》《皮货店》五个独幕剧遗稿，可是不知道在哪里，但愿有一天能够重见天日吧。!